把握尺度非常重要，曉陽的處理方式是“以我的困惑去討好觀眾的困惑”，
把他對社會的困惑表達(dá)出來，點到為止
下午2點，海上相聲大會開演。
12點30分，最早的一名觀眾已到場，挑了一個好位。
樓梯間是演員們的后臺。
魔術(shù)師毛毛捧著塑料盒吃便利店買來的壽司，說評書的陳傳奇在轉(zhuǎn)扇子，說相聲的陸銘俊抱著椅背思考人生。
“班主”曉陽趁機來給他們上課：“練聲就要背上出汗，脖子上起金線”，“一天不練，自己知道；兩天不練，同行知道；三天不練，觀眾知道”，“不要讓觀眾拿耳朵湊你，要把字送到他耳朵里去，哪怕下面的人在嗡嗡講話”。
毛毛一邊咽著盒飯壽司，一邊聽班主繼續(xù)說：“我請你吃紅丸子、白丸子、南煎丸子、四喜丸子、三鮮丸子、氽丸子、鮮蝦丸子、魚脯丸子??”
“要尊重老百姓傻樂的權(quán)利”
曉陽滿臉掛笑地登場，他的開場白有一個固定的項目：教觀眾叫好，正確的叫法類似于趕驢的長腔“壹——”曉陽問：“加倍叫好呢？”觀眾無師自通：“貳——”
氣氛即刻被調(diào)動起來。
“你覺得你的文化生活豐富了嗎？”曉陽接著問臺下。
一名對文本很講究的文化研究者在欣賞了整場演出之后，自己沒怎么笑，但是看到觀眾笑得前仰后合，若有所思：“要尊重老百姓傻樂的權(quán)利?！?/p>
觀眾中很大一部分是尋求減壓的白領(lǐng)，曉陽們要把相聲的“胡同味兒”，說出“咖啡味兒”、“電腦味兒”、“打印機味兒”。
觀眾席的設(shè)計就是要解除正襟危坐，桌上擺著一個個盛瓜子殼的塑料筐，嗑瓜子聲和笑聲一樣被鼓勵。
觀賞相聲就好像一場愉快的催眠之旅，曉陽自比為催眠師，開場前先用10分鐘左右跟觀眾聊天，叫做墊話，如同好的按摩師，不是上來就按穴位，而是先捋一捋。
觀眾“給耳朵”是臺上演員時刻關(guān)注的，“所有的眼神都跟著你走，那就沒掉線，你塞什么都會有”。發(fā)現(xiàn)下面的注意力渙散了，有人開始上廁所了，馬上甩出包袱。“我們在臺上使活的快慢，哪些炸響了，哪些癟掉了，心里清楚得很，現(xiàn)場不斷修正。一個包袱沒打響的話，類似的包袱絕對不會再用了。”陳傳奇說。
“把點開活”是臺上臺下互動的重要形式。
一個不能忽略的“點”是觀眾對于時事的興趣，每當(dāng)講到這里，臺下的眼睛總是睜得最圓。這是人的通性，就像海峽對岸以“解悶救臺灣”為己任的《全民大悶鍋》總是收視飄紅。
把握尺度非常重要，曉陽的處理方式是“以我的困惑去討好觀眾的困惑”，把他對社會的困惑表達(dá)出來，點到為止，比如，房奴苦哈哈的生活。
不談現(xiàn)世，說說古代，是另一個策略。
曉陽說：“侯寶林說過一個相聲，舊社會的相聲藝人苦，什么都不能說，諷刺軍閥的不能說，諷刺政治的不能說，那這相聲還有什么可樂的呀，說相聲的就只好拿自己開玩笑，‘我給大伙說段相聲，我就是您眼前的歡喜蟲，這是我的搭檔，他叫狗子’，軍閥還是不樂意了，因為軍閥的小名叫阿狗?！?/p>
在每個區(qū)演出，接受每個區(qū)的文化稽查大隊監(jiān)管，上交節(jié)目光盤，蓋章之后才能演出。曉陽會收到很多“叮囑”：“三俗的東西不能說啊。”
“《蝴蝶的尖叫》、《陰道獨白》，這種話劇算不算三俗??？”曉陽疑問。他們在實際操作中，常常留足安全余量。
北京的“嘻哈包袱鋪”旗下的幾個劇場剛剛因為尺度的問題停演，也對上海的相聲圈有影響。
包括相聲在內(nèi)，還有一些小劇場演出，尺度比較放開，甚至形成了一種亞文化。這是一個大眾傳播的場域，但又有別于媒體的大眾傳播，有許多臨場發(fā)揮，有即時性，聲過無痕，落實到相聲產(chǎn)品的生產(chǎn)者身上，他們在生產(chǎn)過程中怎樣把關(guān)、自設(shè)尺度，就很重要。
海上相聲大會每周三排練自查，所有的活都得在班主那里走一遍。
場租幾乎吞食了全部收入
演出非常成功。
演員們自己收拾好桌椅，就該走了。場子所在的古玩城下午6點30分打烊，上海的夜生活才剛進(jìn)入飯局階段，海上相聲大會的演出已結(jié)束，不屬于夜上海。
班主給每個人發(fā)勞務(wù)費，自己分得100元，他說了兩段相聲還兼任主持；演員嚴(yán)夏得到50元；外地趕過來的，多拿一點，聊作路費。
“我們巴望著弄個夜場，觀眾會更多，剛談了另外一個場子，150個座，開價3000，我們怎么付得起呢？”陳傳奇說。
場租幾乎吞食了全部收入。當(dāng)天下午到了80名觀眾，其中20名買的是25元一張的關(guān)系票，另外60人都是團(tuán)購（39.8元），團(tuán)購網(wǎng)站每張票扣掉9.8元，票房總收入為2300元（500+1800），場地費2000元，9個演員分300元像分蚊腿肉。業(yè)主主動將租金調(diào)低到1000元。
上海寸土寸金，在一處剛打響，卻得被迫換個地方。
北京、天津亦為一線城市，相聲場子大而固定，關(guān)鍵是租價只有上海的1/2甚至1/3。
曉陽想不明白：現(xiàn)在街道的劇場都很豪華，國家投了那么多錢建造，花錢去請演出團(tuán)隊，我們說相聲的，不請自到，還付你租金，同為文藝工作者、弘揚主旋律，為什么我們就不受待見。街道劇場又不會請帕瓦羅蒂，不正適合說相聲嗎？
他們曾尋求組織的關(guān)照，曲協(xié)、藝聯(lián)很客氣地表示自己也是民間組織，不能解決關(guān)鍵問題。
因為場地，最痛苦的時候1個月賠1萬元。
曉陽的團(tuán)隊得到一個演出機會，10月去昆山千燈古鎮(zhèn)演1個月，報酬20萬元。
“一年來10場這樣的演出，我的日子就滋潤了。”曉陽說，“郭德綱也是靠走穴賺錢的，德云社貼錢也要演，這是他的陣地。我們在自己的陣地上慢慢地打品牌，要靠積累?！?/p>
一場下來最起碼多六七個微博粉絲，這就是這家相聲公司的積累速度。
無論如何，一杯咖啡的錢換來倆小時肆無忌憚大笑的機會，還是“格算”。
2009年初在北新涇街道駐演，找了個微縮景觀戲臺，坐滿了也就30個人，最慘的時候只有三四名觀眾，臺上臺下同洗桑拿。后來好一點了，十幾個觀眾人手一把蒲扇，嘩嘩扇著，就有了人氣旺的錯覺。
處在創(chuàng)業(yè)期的相聲公司，對觀眾的珍惜和誠意，常常無與倫比。謝幕時演員們使勁拍著手向觀眾致謝的眼神，真把“衣食父母”這個詞演了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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