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研究少年司法的學者看來，少年司法旨在保護和教化，而刑事法律的主要目的是懲戒，只要在刑事法律框架內，14周歲以下少年因不能承擔刑責，只能被排除在外。
2013年1月1日，備受關注的新刑訴法實施，亮點之一是專門增設一章規(guī)定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。
有關人士告訴南方周末記者，中央綜治委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專項組、全國人大法工委和共青團中央一度認為，學者看到未成年人專章的十一個條文，“會覺得已經給未成年人特別待遇了，應該滿足了”。
但研究青少年犯罪的學者們顯然并不買賬。他們認為，法律起草者根本不懂少年法?！澳切┲皇切淘V法專家，不是少年司法專家?！敝袊ù髮W教授皮藝軍說。
2012年4月24日，“刑事訴訟法修改與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研討會”在北京召開，在主題發(fā)言中，姚建龍對當時的刑訴法修正案草案的評價是，專章十一個條文“基本沒有接受現(xiàn)代少年司法的理念”，“沒有跳出刑罰中心主義的思路”。
“我們未成年的司法不論在程序法，還是實體法（就是刑法），都不過是成年人司法的一個少年版而已?！北本┦星嗌倌攴稍c研究中心主任佟麗華說。
國際潮流：保護處分優(yōu)先于刑罰
2011年底，張婷所在的未成年人檢察室被提升為處級單位，更名為未成年人檢察處，編制也增加到11人。但她說，一年多來，未檢處的實際工作人員并沒有增加：“我們其實一直沒有滿編?！?/p>
而在法院系統(tǒng)，自1984年上海市長寧區(qū)人民法院建立了中國大陸第一個少年法庭，到現(xiàn)在已過去30年。2010年7月，最高法院發(fā)布《關于進一步加強少年法庭工作的意見》，要求高級法院設立“少年法庭指導小組”，指導各級法院建立少年法庭、審判庭或合議庭。
不過，雖然都是叫少年法庭，中國與國外的區(qū)別巨大。
1899年，美國伊利諾斯州頒布《未成年人法》，成立未成年人法院，將未成年人正式從成年人的司法制度中分離出來。1938年，美國國會通過了聯(lián)邦系統(tǒng)的《未成年人法院法案》。此后，所有的州都通過了類似的法律。
美國的少年司法獨立于刑法之外，自成體系。根據《未成年人法院法案》，少年法庭的審判是一種民事行為，庭上檢察官不出現(xiàn)，法官代表未成年人的利益，不起到辯論雙方仲裁人的作用。
姚建龍用數字說明了中國與美國未成年人保護體系的差距：中國未成年人的總數在三億左右，相當于美國總人口數，但少年法庭一年審理的案件不超過十萬件，而美國的數字是130多萬。2010年，美國的少年法庭一共接到1，368，200個案子，在法庭上判決了428，200個，其中判緩刑的有260，300起。
美國法官在決定處置方式時，也只從改造未成年人出發(fā)。在少年法庭，70％左右的未成年人都是以非監(jiān)禁方式處理，相當于成人法庭的緩刑。
“現(xiàn)代少年司法的最顯著特點就是‘以教代刑’。”姚建龍說。對大多數未成年人案件，用福利性干預替代刑罰，刑罰只是一種不得已的最后手段。而現(xiàn)在我們的體制要求執(zhí)法機關，要么動用刑罰，要么一放了之，要么“等養(yǎng)肥了養(yǎng)大了，到了14歲再來懲罰”。
與大陸同屬大陸法系的臺灣，1971年制定《少年事件處理法》后幾經修訂，2002年的新版《少年事件處理法》已跳出刑訴法、刑法、監(jiān)獄法等部門法，建立包含民事、刑事、行政性質法規(guī)的獨立少年法體系。
這部法律的適用對象主要是12歲以上18歲未滿之人，已超過刑法意義的14歲以上18歲未滿之少年犯罪范圍。該法在附則中還特別規(guī)定，7歲以上未滿12歲之人，有觸犯刑罰法律之行為者，也由少年法院適用該法處理，這類案件習慣上被稱為“兒童犯罪”，但不會有刑罰。
和許多發(fā)達國家一樣，臺灣奉行“以教代刑”原則，規(guī)定保護處分優(yōu)先于刑罰適用。保護處分大體可分為機構性保護處分（拘禁性保護處分）和非機構性保護處分兩大類，前者有感化教育，后者則主要以開放式社區(qū)為執(zhí)行載體，比如訓誡、保護管束、假日生活輔導等。
家長的責任更有著明確的罰則。在臺灣，如果因少年監(jiān)護人失職導致少年觸法，法院將強制監(jiān)護人對少年8到50小時的親職教育輔導。若拒絕，將被罰款3000到10000元新臺幣，經再通知仍然不接受者，得按次連續(xù)處罰，至其接受為止。經連續(xù)處罰三次以上者，法定代理人或監(jiān)護人之姓名還將被公告。
早在1948年，國民政府曾邀請美國法學家龐德來華，幫助中國完善法治，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內容是制定專門的少年法體系。龐德在離開中國的時候留下了一份《中國制定少年法應行注意事項》。他的思路，后來在臺灣地區(qū)得到繼承和延續(xù)。
皮藝軍坦言，自己對少年司法制度的建立并不樂觀。他說，學者們早就“喊都喊累了”，上面還是沒有一點反應，根本原因就是“他們沒有想通，不愿意把更多的資源放到保護孩子這兒”。
“孩子們在中國都是每個家庭的中心，但是放到社會層面上卻往往就不被重視?！彼ね赴l(fā)生后，佟麗華將這句話貼在了自己博客的醒目位置。姚建龍認為，沒有對少年司法的頂層設計，將永遠走不出這個困局。
（張婷為化名）
相關新聞
更多>>
